嗟乎

背景是我养的海参小猫🤤

铠李约 触目如故(上)

*铠约/李约 暮年铠预警 没有修罗场,不是三角恋,瓦大西哇端水大师desu(不 

*朱雀约 原皮铠 原皮光信 

*我好像只有在遇上类似于期末ddl这种情况的时候才会特别想写同人文🚬 啊,这大概就是时间越紧我越摸吧,非常不好的习惯


1.


按理来说,一棵挺拔且枝叶繁茂的树是最吸引鸟雀筑巢的。但即便李信每日被凌晨三四点的鸟叫声按时吵醒,他也不曾在单元楼前的那株榕树上见过鸟巢。


偶尔在冬日的清晨犯浑,不慎用冷水洗脸后,他会盯着镜子里自己浓重的黑眼圈思考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

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他养了一只猫。


那只猫叫沈梦溪,虽说是家猫,但李信也只承担投喂的责任。身为一名典型社畜,李信白天能待在单身公寓里的时间并不多,于是他的猫便顺从了他的作息,每日同他一起早出晚归。但不同的是李信是为了生存而工作,而他的猫则是为了生活而享乐。


沈梦溪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李信并不了解,但也偶然见识过一次它逮小鸟的样子。沈梦溪扑鸟的身姿出乎意料的灵活,弓背、蹬腿、出爪,倒是挺像模像样。李信看得啧啧称奇,心道若是哪一天自己过劳死,沈梦溪也能称霸街头巷尾的那帮野猫,混个首领当当应该不难。


但毕竟他现在全须全尾活得好好的,为了不让邻居投诉,李信还是认真纠正了沈梦溪逮鸟的行径。


说到邻居,李信对住在隔壁的那个男人了解得也并不多,只在搬进这间公寓时粗略见过一面。


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,挺鼻深目,长着一双少见的蓝瞳,但因着年龄的原因那两汪澄蓝已经变得混浊。


李信不会刻意去观察一个老人的长相,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奇怪,并且不大礼貌。但有些人大概生来就自带吸睛的气质,李信忽略老人松弛的皮肤,依稀能从优越的骨相上瞧出老人年轻时候的风采。


李信暗暗咋舌,估摸着这老人的照片要是流传到网络上,大概会收到一堆“这又曾是哪个女孩的青春”“奶奶的快乐你不懂”诸如此类的评论。


他也对着镜子琢磨过自己的三庭五眼,自认为上了年纪后也是能有这么一番气质的,或许更胜一筹也说不定。


如果没有因为加班而中道崩殂的话。


事实上李信每周都有坚持健身,甚至是他四五个vx健身打卡群里的自律标杆。为了那几块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肌肉,李信坚持做到烟酒不沾,饮食习惯也严谨得很:高糖油腻一概不碰,鸡胸肉、蛋白粉一样不落。熬夜工作倒也不至于一下摧垮他的身体,真正让他难捱的是凌晨三四点的鸟叫。


鸟儿们怕猫,不在榕树上筑巢,但这不妨碍它们在上头歇脚;然后顶着稀疏几粒星光,顺着生物本能开嗓。李信是个醒了也能逮着困意继续睡的主,除了起夜没有什么能叫他爬出被窝,所以即使每一天都被鸟叫声吵得头昏脑胀,他都没有萌生开窗赶鸟的念头。


但长此以往难免影响睡眠质量,等李信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时,两对卧蚕都折腾成了眼袋。他想起自己学生时代左耳进右耳出的思政课,那句“量变引发质变”也跟着施施然蹦出了脑海。


当初李信选择这个地段看中的就是周边绿化做得好,适合让沈梦溪撒欢。一般坐北朝南的公寓租金总是会稍贵些,但李信租的这间却比市场价便宜。起先他以为是周边池塘招蚊子的缘故,想着忍忍也就算了,哪曾想夏天一过又露了端倪——他的阳台对面杵着棵榕树,四季常青,枝叶繁茂,一到冬天就挡住太阳光,一天的光照时长不超过两个小时,冻得李信像住在王宝钏苦守十八年的寒窑。


真真是一颗榕树伴池塘,夏天招蚊冬天凉。


昨晚李信就是被冻醒的。


室外的气温降得猝不及防,草皮一夜之间便结了白霜,然而即使门窗紧闭,屋里头的温度也好不到哪去。李信蜷在被子里,觉得自己像条速冻罐头里的去皮三文鱼。他这几天连夜加班,洗漱完后便倒头就睡,压根没有时间换厚实点的棉被。


等浑浑噩噩熬到凌晨四点多,窗外开始传来清脆的鸟鸣,李信终于躺不住了,顶着一张低气压的俊脸,胡乱披上外套就冲到窗边拉开了窗帘。


然而出乎意料的,屋外只有那颗经年不变的榕树。李信隔着玻璃,注视着那几段常青的枝叶在冬日凌晨的寒风里沙沙晃动。


他想,兴许是他的猫半夜三更在外头逮鸟。


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,于是李信唤了一声:“沈梦溪。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

“沈梦溪!”李信拉开窗,顶着寒意冲夜幕喊到。


这回总算有了响动——他的猫从床底下探出半个脑袋,发出一串呼噜声后又钻了回去。


李信愣了愣,直觉有哪里古怪,但他又冷又累又困,实在没有精力去想些怪力乱神的事,于是干脆合上窗帘,又恹恹地往客厅走去。


李信本意是想去抱条厚棉被,但床品一向被他收在卧室的衣柜里,往客厅走纯粹是循着平日里上班的习惯。他还半梦半醒地犯着浑,不留神就一脚踩上前些天忘记收好的哑铃,摔了惊天动地的一跤。


咚的一声巨响,没有惊动楼下的住户,倒是惊动了隔壁那位浅眠的老人。


2.


铠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,睡意便全然散尽了。上了年纪的人难免神经衰弱,他也不例外。


卧室的窗帘裂开一道缝,倾泄进了少许寡淡的月光。夜色尚且年轻,浓重而不够深沉,叫薄脆如纸的光逆流上床沿,不动声色地吻过了垂暮的指尖。铠皱了皱眉,想去够床头柜上的老花镜,但力道和角度没把控好,一伸手就把眼镜扫到了地上。


镜框和实木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,铠愣了愣,突然便有些卸了力,也再生不出去捡起眼镜的欲望。他就这么平静地躺在床上,睁着那双浑浊的蓝眼睛勉强辩识周遭家具的轮廓,以此消耗余下的夜晚。


人在浅眠时是最容易做梦的,而铠虽然睡眠浅,却极少做梦。耽溺梦境于铠来讲是意志力薄弱的体现,让虚幻的想象影响到生活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,于是他有意识地去克制这一点。


但昨夜他却罕见地做了一个梦。梦的内容不赖,却也称不上好梦。


他梦见了长着一双澄澈蓝眼的风华正茂的自己,以及那个被他淡忘了几十年的初恋。


铠自觉他是一个低欲望且善于克制的人,二三十岁时也谈过几场恋爱,但都因为不合适而和平散场。他不愿凑活,便在爱情这一块浅尝辄止,转而投身于工作,最后事业越做越大,浪漫那一块的神经也变得越发迟钝。


铠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,那个时候他有着健康的身体、年轻的面庞,以及大把大把看似花不完的青春。他会在午休时间和朋友约一场篮球,放肆挥霍自己的体力,结果就是在下午第一堂课拄着额头频频瞌睡。


但是后来铠不睡了,因为和他打球的几个兄弟相继有了女朋友,他们午休时间忙着谈恋爱,打篮球便凑不齐人。


每天多听那么四十分钟的课,铠的卷面成绩倒是涨了几分,于是便有小姑娘借着这个由头在午休时间找他请教问题。铠提不起精神,应付了两天就干脆又往外跑。但篮球是打不成了,午休时分的操场也只有零星几个人影。阳光不要钱似的往下倾倒,铠晒得困倦,便往人少的小径里走去。


他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是学校园丁的休息室,便决定借宝地乘个凉,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

可惜那里早有人比他抢先一步,是个长着狼耳朵的混血少年,躺在竹板床上的熟睡姿态一看就是惯犯。铠在私下也听自己的狐朋狗友们点评过女生的外貌,用语无外乎是诸如“皮肤白”“眼睛大”这种名词加形容词的形式,最好的夸奖也是笼统的一句“漂亮”,实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。


哈,文化沙漠。铠想。


于是他走上前看了百里守约良久,脑袋里杂七杂八思考了一通,最后敲定了用“好看”一词形容少年的外貌。


犹豫一番后又脸不红心不跳地加上了前缀:“跟我一样好看。”


铠是有素质的帅哥,虽然脸皮厚了点,但也格外遵守先来后到的道德准则。于是他没有打扰百里守约,而是搬了张椅子坐到桌边,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就晃晃悠悠地睡去了。


这场午觉铠睡得香甜,园丁大伯的桌子比他的课桌高些,不至于一觉醒来腰酸背痛。但铠睁眼时却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红眸,原是那个好看的狼耳少年正伏下身子,认真打量自己。


片刻后百里守约的嘴角挽起一点笑意,调侃道:“'跟我一样好看'…倒也没说谎。”


铠仍旧面不改色,耳朵却红得发热。从那时起他便发誓,心里话不能随便说出口。


“你是哪个班的?”铠有些尴尬,“快上课了,顺路的话我们可以一道走。”


“我不是学生,我是这里的园丁。”


铠失语了一阵,又道:“别瞎说,园丁大伯和我认识。”


“哦,”随口扯的谎被识破,百里守约仍旧镇定自若,“我下节是体育课,还是要待在操场。”


铠点点头,不再接话,把椅子放回原位便起身往外走,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去:“明天中午我还会来这。”


“奥,”百里守约抬了抬下巴,“但是床归我躺。”


“先到先得。”铠耍了个无赖。


但显然两人并没有对此较真,第二天铠仅仅只是提早了两分钟到达这里。他没见着百里守约,倒是先碰上了准备出门修剪花枝的园丁。


“大伯,你见过一个长着狼耳朵的学生吗?”


“没见过唷,会来这的学生除了你,我还真没见过别人,”园丁笑了笑,“学生还不如鸟来得多。”


铠张望了一下四周:这里种的多是蔬菜,零星几颗树又瘦弱,来往的鸟雀其实也不多。


除了屋檐上停着的一只红艳艳的小雀儿。


铠盯着小雀鸟,想起百里守约同色系的眼睛,乐了。


“大伯,借你屋躺几天。”


“行,但是别逃课。”


“放心好了,谢谢大伯。”


铠进了屋,在竹板床上坐了一会,直到园丁大伯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,才从校服里掏出一个温热的饭团,一口咬去了半个。


“你没吃午饭吗?”


铠吓了一跳,差点被满口的米饭噎住。他看了看自己特意留的门,再回头望向声源的方向,正好敢上百里守约从窗檐翻了进来。


“你怎么不走正门?”


“不爱走。顺便为翻墙逃学做个练习,”百里守约淡定地整理好衣摆,转头看向铠,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
“吃过了,这是加餐。”


百里守约轻轻眨了下眼:“我还没吃。”


铠慢慢动了两下腮帮子,总算咀嚼出了除饭香外的别的一些意味。


“还剩半个,给你吧。”


百里守约看了一眼:那半个饭团只剩下了白米饭,内陷全被铠之前的一口咬了个干净。


“…谢谢,你吃吧。”


铠闷笑两声,又从兜里掏出另一个饭团:“我这还有一个。”


“你加餐吃两个饭团?”


铠颔首。


“有点多了,”百里守约接过饭团,“吃太多对胃不好。”


“你就当我天赋异禀。”


百里守约不置可否,只是一口一口专心嚼着嘴里的食物。


“拿人家的手短,”铠说,“你得陪我打球。”


百里守约面无表情地思索了片刻,把手里吃了一半的饭团递还到铠的面前。


“喂,你都已经吃过了。”


“刚吃完东西就运动对胃不好,”百里守约叹了口气,“明天吧。”


“行,”铠也不纠缠,“刚好今天也没带篮球。”


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或许是在百里守约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,又或许是在他们交换了彼此姓名的那一刻。只是醒来时屋里头已经空了,没有带着温度的少年,只有清泠泠透着凉意的风抚过了铠的眼睫。


这阵风一吹就吹了好多年,等再次触碰到铠时,只在他苍白的眉间落下一吻。


这一吻太轻太短,只划伤了表皮,撕裂不开臃肿的内里;又因为时隔太久,连温度都让铠觉得陌生。


铠暂时切断了回忆,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眉间的那股冷风是真实存在的。


于是铠向风源的方向侧过头,眼睑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凉意,但那两片薄脆的皮肉仅仅只是颤抖了一瞬便止于一簇烫眼的红。风和月色是一齐渗透进来的,铠一眨不眨睁着眼,直到眼球干涩发痛,直到眼角洇出泪液。他看到窗台上坐着那位故人,白发似落雪,红眸却热烈。


屋外的那株榕树时常吸引鸟雀,铠便时不时地在窗台上备下谷子和面包屑。鸟儿们也因此会在这一带多停留片刻,有时携来几粒草籽,有时落下几片雀羽。但铠不知道百里守约是为了什么来的,至少不会是为了几粒稗麻,而他的出现又会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带来什么,铠也不得而知。


3.


很不幸的,李信这一摔扭伤了自己的十字韧带。他在朋友的搀扶下龇牙咧嘴地看完了医生,然后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病假。


韧带扭伤的头几天最难熬,李信前一晚又没睡好,在床上横竖躺不安稳,干脆服了止痛药就蒙头大睡了一下午。


醒来后胃里空荡荡的,时不时还要抽搐两下。但再难受也只能忍着,等李信坐起身,慢慢把伤腿挪蹭到床下,脚边就幽灵似的冒出了他的猫。


沈梦溪不敢叫唤,只是安静地绕着李信转了两圈。


“啊…对,你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,”李信有些颓唐地抓了抓头发,“棉被也还没换上。”


他家的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,锅碗瓢盆常年被冷落在一旁。平日里的三餐李信都是在外头解决,只有在假期心血来潮时会给自己下碗面条。


“…点外卖吧。”


今天显然是属于没有精力做饭的那一类情况,李信一边比对着饿死你和袋鼠团两个外卖平台的优惠力度,一边扶着墙,慢腾腾地挪去给他的猫添粮。


“喵。”


沈梦溪突然叫了一声,李信滑动屏幕的手指也跟着顿了顿。


他的猫不太爱叫唤,但每一次出声都代表着有要紧事,比方说添粮铲屎,比方说屋里遭贼。李信还记得在他刚收养沈梦溪的时候,这只活力四射的橘猫明显是个话唠,成天喵喵喵喵得他头疼欲裂,还到处撒野。他抽空管教了一次,但巧的是第二天他就收到公司的紧急通知出差了大半个月。那段时间沈梦溪被寄养在宠物店,等李信回来带走它的时候,这只橘猫变得异常乖顺,顽劣脾性也收敛了不少。


宠物店的人说这大概是弃猫效应,为此李信在面对沈梦溪时时常抱有一丝歉疚。


“沈梦溪,过来。” 


李信冲猫招了招手,但沈梦溪只是又叫了一声,然后转头跑进了卧室。


“喂…”


李信啧了一声,下意识想去追,结果一下牵扯到了伤腿。他拧巴着五官疼了大半天,冒了一身虚汗,才颤颤巍巍摸索着去开了灯。


与此同时,卧室里那只小没良心的猫又嗷嗷开始叫唤。


李信只觉得胸口郁结,心有戚戚,于是暗道自己流年不利。


他咬牙低头扶住腿,往卧室的方向一点一点挪。


“喂,沈梦溪…”李信停在卧室门边,扶着门框等疼劲过去,“别嚎了,叫魂啊。”


猫一下住了口。


李信清静了片刻,又对刚刚的语气有些后悔。


他张了张口,刚想出声,却有人先他一步讲出了那句:“抱歉。”


李信僵硬地抬起头,入目是一对沉静的红眸。


“抱歉,是我让你的猫过来帮我打开窗锁,”百里守约走上前,从善如流地把李信的手臂架在了肩上,“好久不见…小信。”


李信瞪着眼睛,一时有些消化不了现下的情况。但是有了他人的搀扶伤腿确实不那么疼了,因此他话还没问出口,人已经毫不客气地把重量压在了百里守约身上。


李信吭哧半天,挑了个最近的问题:“你、翻窗?”


他往卧室瞟了一眼:窗户确实大开着,还在呼呼灌着冷风。


“你伤了腿开门不方便吧,何况我认识你的猫,”百里守约把李信扶上床,又轻飘飘地瞥了藏在床底噤声不动的沈梦溪一眼,“不过你昨晚扭伤腿,可能大概跟我也沾点关系…”


“但是我认识你吗?”李信终于想起了问题的重点,“你还叫我什么?”


“小信啊,”百里守约弯了弯眉眼,“以前你叫我小鸟,所以我这么叫你也没什么不妥。”


饶是李信脸皮再厚,现下也只感到臊得慌。他一个快奔三的大男人被人用带着“小”字前缀的称呼叫了一耳朵,怎么听怎么别扭。


而百里守约只是弯着那一双色泽纯净的红眸看他,带着几分突兀的天真。但稍加细看,就能看出包藏其后的戏谑。


“别,你直接叫李信就好。”


李信不自在地别开视线,脑海里却飞速过滤了一遍百里守约的话。


小鸟?他还会给人取这种古怪的绰号?


李信慢慢皱起了眉头,在排除他没搭过几句话的同事,筛掉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后,总算有零碎的画面闪过了脑海——


营养不良的少年、不算高大的梧桐和无人知晓的鸟巢。


李信沉默了片刻,心道,那可不是个好故事。


他承认自己有些天生孤僻,而这种性格在儿时家中突遭变故后便越发鲜明,他也因此休学了一年。那个时候的网络娱乐还没有如今那么发达,他的家事也是一团乱麻,于是在最需要宣泄情绪的叛逆期李信独自捱过了冷冰冰的一整年。


如今再让他回首那段灰败的往昔,浮现于眼前的却是一株无关紧要的梧桐。


少年时的他挑食、厌食,营养不良导致不长个子;而那株梧桐树也同他一样,恹恹的,叶片稀疏,枝条单薄,便叫他生出了些可怜的认同感。


但树是如此静默,从不开口讲话;李信想,他也是如此静默,无人与他开口讲话。


如今看来那时的他已是岌岌可危:内耗了太久,亟待爆发,缺少的只是一个走向极端的导火索。


直到某一天,细瘦的梧桐枝头突然停了一只红艳艳的小鸟,火似的,蹦出一两粒星子就烧得周遭那些灰败枯黄的色彩无处遁逃。李信也发现了那只鸟,立时心中警铃大作,但他首先感到的是渴。他干燥缺水翻涌着血腥味的喉管大抵是熬不过这场燎原大火,那只小鸟仅仅只是轻啼了一声,便打碎了他靠臆想维系的平衡。于是李信想明白了,血与热泪不论哪一个先来,都不过是助长了火势。


他生涩地振动着声带,操控干裂的唇吐出沙哑破碎的音节,主动去呼唤那只鸟。没有人会徒手去触碰火源,但李信只是恶劣地希望自己被烫伤,以此证明些什么。


他看到小鸟扑扇了两下翅膀,而后半晌未动。于是他继续耐心地投以目光,用熟练的沉默换取一个结果。


那赤红的鸟儿突然间飞离了枝头,掠过摇曳的树影,穿过午后和煦的暖阳,像一阵穿堂风,落在了李信后知后觉伸出来的手心上。


鸟类的体温比人高,热量一阵一阵从手心的肌肤传递到深处,不烫,确是暖的。李信慢慢瞪大了双眼,好半天才慌里慌张地把鸟儿放开,然后后退几步,站定。他转头噔噔噔跑回了屋里,一连灌了好几口水,才勉强平复了狂跳的心脏。


再后来的事李信便记不清了,留下印象的也不过是些旁的琐碎的东西,比如傍晚时他看了一场火烧云,晚饭多加了一个荷包蛋,又比如梧桐树的枝头原来藏着一个只搭建了一半的鸟巢。


而他的日子好像也是自那一天起变得不再那么难过。


但事实上百里守约并没有特意去做些什么,途径这株梧桐树也只不过是他漫长航道中极小的一段,他纯粹是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弟弟的影子,然后为此施予了微不足道的怜悯。是李信天生要强的那部分拯救了他自己,灵魂强大的人仅仅只是靠着些微末的眷顾也能自救。


但羁绊仍然悄无声息地由此诞生。


那只红鸟陪李信度过了余下几个月后便消失不见了,李信翻遍了整个院落也再寻不到它的踪迹。他甚至没给那只红鸟取过名字,只在需要的时候唤它“小鸟”。而“小鸟”总是停歇在那株梧桐树上,身旁是一个永远只搭建了一半的鸟巢。


后来李信顺利复学,新的班级里都是些友善的孩子,没有人闲出屁来去探寻他的过往。男生们会聚在他身旁比较窜个后留下的生长纹,女生则会偷偷谈论他天生的金长发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那些与原生家庭有关的创口慢慢结起了厚重的痂,好似真的跟随那只轻盈的红鸟一道倏忽远去。


那株瘦弱的梧桐原是棵病树,在李信高中毕业后就彻底死去了。去外地上大学的前一天,李信最后去看了它一眼。


那个时候李信的身形已经不足以使他与梧桐共情了,他只需踮一踮脚,就能触碰到那半个鸟巢。


这个弃巢是谁搭建的?那只赤红的小鸟吗?兴许不是,它从未在庭院里过夜,鸟类也不会选择一颗病树筑巢。


于是李信不再想下去了,他攀住树枝,亲眼瞧了瞧:弃巢里躺着一只死去许久的雀鸟。


李信沉默良久,最后折下一根病树的枝条,将它与雀鸟一同埋葬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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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刚看完banana fish,还没从后劲里走出来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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